小岁月丨枣之味
慢慢步入深秋，正是吃枣子的季节。
无论超市还是街头，都摆放有几筐饱满圆润的枣子。这个时候的枣子，青黄红相间，青色其实很淡，更像是草绿色。
我不太确定，这时候的枣子是否就已经算是冬枣了。但确实是那种清脆、甜蜜的品种，我几乎每见必买，吃得不亦乐乎，有些特别的枣子，还能吃出一种甘之如饴的沙甜口感。
这种枣子和干果类的红枣不一样，必须是吃新鲜的，我们一家人都很爱吃。宝爸有时也买，但是他买的吧，都是看运气，有时候味道不错，有时候吃起来就让人一言难尽：不甜、没有果香，淡而无味。
每次吃我买的枣子，他都疑惑：为什么你买的这么好吃这么甜？我也总是得意地自夸：天生会买，反正我对好吃的枣就是有特定的感觉，就跟学语言的语感一样，不可言说，不可传授。大概是因为我很小就吃过特别好吃的枣子的缘故——小时候我奶奶家院子就有一颗枣树，总是结最好吃的果子，我不光吃过枣，还看见过枣树开花呐，那种细小的黄绿色花密密麻麻长在枝头。这时候，宝爸总是羡慕地问，现在枣树在哪儿啊？呵呵，you ask me, me ask who？
是的，你要相信，就是有那种次次买枣子都不会失手的识枣高手存在。他们不需要拿一颗枣在衣服上呼噜一下，尝尝才买，也不需要掩耳盗铃地问卖家“这个枣甜吗”，便能保证买到清脆酥甜、水灵灵的枣子。这世界上有两种人吧——从来都可以买到甘甜枣子的和费尽心思精挑细选依然会失手的。我是前一种，这算是一种人生小确幸。
其实是在感觉之外，也有所谓的经验的，我总结得出来，但是无法保证对别人好用。最重要的是看表皮，比较亮泽，又比较润，没有褶皱，摸起来还没吃就有脆嫩的感觉。颜色一般是黄、青，部分区域有点红。可我小时候吃过那种，似乎是长到最后就全红了，难道和现在不一样？年代久远，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。总之，清香甜蜜的枣子，身上的颜色是间杂的，自然过渡，而非界限分明。
枣是我们国家的五果之一，其他的还有桃、李、杏、梅。这些都是我的最爱。其他几种是夏季的恩物，只有枣是秋天才有的，它真是秋季最棒的一种水果。
我们吃枣一般都是急切、莽撞地，洗净直接吃了，但是其实鲜枣也可以用来煮粥，和大米一起，煮到“水米融洽，柔腻如一”，枣子也熟透了。这又是另一种滋味。
还可以蒸熟后吃，如果晾干就变成了枣干。
枣就是这样的水果，不烦人，不腻人，甜蜜，但并不是刺激味觉的甜。上面所说的这种枣子是圆的，还有一种长圆形的马牙枣，颜色和圆枣类似。我小时候吃过几次，不甜，水分少，果肉口感很差，导致我现在都不吃长枣子。但是据说，这种枣也有好吃的。可我对它充满了歧视和偏见——骗我一次就足够，永远不吃你了。
关于枣子，文人骚客们也写过不少诗。我最爱的是杜甫的“庭前八月梨枣熟，一日上树能千回”，出自他的《百忧集》。这两句我觉得挺幽默的，非常形象地说明诗人年少时活泼好动，而且爱吃梨子、枣子。但其实全诗很悲怆。
诗中回忆自己十四五岁时，心智还未成熟，还像一个小孩子，无忧无虑，体魄健全，精力充沛，当梨枣成熟之时，能频频上树摘取，一日至少千回。可又想到现在已经五十岁了，由于年老力衰，行动不便，因此坐卧多而行立少。一生不甘俯首低眉，老来却勉作笑语，迎奉他人。不禁悲从中来，忧伤满怀。一进家门，依旧四壁空空，家无余粮。老夫老妻，相对无言，满面愁倦之色。只有痴儿幼稚无知，饥肠辘辘，对着东边的厨门，啼叫发怒要饭吃。
真是“声中有泪，泪下无声”。杜甫十四五岁时已被当时文坛大家们比作班固、扬雄这样的文豪，原来他那时还是这样天真。年少时活泼可爱，天真烂漫，再对比眼前的晚景凄凉、一贫如洗，是真真可悲，这是因老而悲，也因贫而悲，更因依附别人、缺乏自身独立存在价值而悲。
除了古诗，和桃、李、杏、梅这些有历史感的水果一样，枣也是入了成语，进了故事的。桃有“二桃杀三士”，李有“瓜田李下”，梅有“望梅止渴”，杏就更知名了，孔子有“杏坛”，董奉有“杏林”。枣子也是常常被提及的，有“囫囵吞枣、让枣推梨、查道吃枣留钱”的故事。
囫囵吞枣我们在小学时已学过，让枣推梨里，后者跟孔融有关，大家都知道，让枣则是出自《梁书·王泰传》：“年数岁时，祖母集诸孙侄，散枣栗于床上。群儿皆竞之，泰独不取。”有枣有栗，这也是一个发生在秋天的故事。查道吃枣留钱说的是，北宋人查道，带着仆人赶路，路上饥饿，看见路边枣园的枣树上挂满了熟透的枣子，就摘了吃。吃完挂了一串钱到树上。仆人说“枣园主人没在，又没其他人看见我们吃，干吗还给钱呢？”查道教育仆人说“我们要诚实。”
这些美味的果子都和美德联系在一起，就是因为它们的诱惑太大了吧。
读读杜甫这首《百忧集》吧，吃枣的时候甜中多一丝心酸。
忆年十五心尚孩，健如黄犊走复来。
庭前八月梨枣熟，一日上树能千回。
即今倏忽已五十，坐卧只多少行立。
强将笑语供主人，悲见生涯百忧集。
入门依旧四壁空，老妻睹我颜色同。
痴儿未知父子礼，叫怒索饭啼门东。
在所有地方看到自己 | 在自己身上看到所有人